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憑藉著對複合材料的專業,以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我們每天有1/3的時間需要枕頭先相伴。這也是身體、器官獲得休息的寶貴時刻...偏偏,我們卻很容易因為睡到不適合自己的枕頭,睡得輾轉反側、腰酸背痛,又或還沈浸在白天的煩惱、緊張明早的會議、害怕趕不及早上的飛機等等...讓我們的睡眠不夠優質、不夠快樂、沒有辦法快速入眠。

德行天下創辦人有鑑於過去開發各類生活產品的經驗,便想利用本身所長,結合各類複合材料的特性,投入枕頭開發的行列。

從枕頭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了解到一款枕頭的製作,除了要解決一般乳膠枕悶熱且不透氣的問題,更要同時兼顧到人體工學的體驗性,創辦人常說:「一個好的枕頭,支撐透氣兼顧,仰睡側睡皆宜,才能每天快樂入眠。」

現在導入石墨烯加工技術,讓枕頭的功能性更上一層樓

石墨烯具有良好的強度、柔韌度、導電導熱等特性。它是目前為導熱係數最高的材料,具有非常好的熱傳導性能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好一顆枕頭。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最好的需求,即便現今許多的工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德侑實業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引進先進的加工技術,就是要給消費者最佳的產品

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是德侑實業開發枕頭的初衷,憑藉獨特的專利技術將極其珍貴的天然乳膠與千垂百練的備長炭完美結合後

創造出獨家環保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乳膠材料,備長炭,石墨烯應用提高到更高的層次。

同時具備防霉、抑菌、透氣、除臭、遠紅外線等五大功效,並榮獲多國發明專利。

生產過程採用專線製造專利乳膠材原料,全自動化生產保證品質與產量穩定,達到品牌客戶的最高要求。

石墨烯枕頭製作開模一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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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詩秀        01   楊素仙下班回到家敲著房門,篤篤篤、篤篤篤,由輕而重沒有回應。她猶豫著,也許周禪元還在睡覺,但是都中午十二點了呀! 楊素仙打開皮包找到鑰匙,打開房門。周禪元僵直冰冷地平躺在床上,已經完全沒有一點生命的溫度。 楊素仙兩腳發軟地跪倒在地,大聲叫著:“禪元、周禪元……”無聲的眼淚落成一扇雨簾,斷腸的雨簾。 開春的四月天,天地間到處蠢蠢欲動、欣欣向榮。他們居住的公寓外面,一棵每年開滿粉紅花朵的大樹,滿滿擠著一樹的花苞,要向世界炫耀一次熱鬧的美麗。 滿樹美麗的花兒會換成一樹沉綠,明年它們還會再次美麗。周禪元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02   楊素仙跟周禪元十年前在菲律賓結婚,組成人人稱羨的幸福家庭。那年楊素仙二十歲、周禪元二十二歲。兩人都身材高䠷,不像一般菲律賓人的矮。皮膚倒是一樣的古銅偏黑,看著更有一份健康的活力。 楊素仙護士學校剛畢業找到工作。因為她甜美的鵝蛋臉,臉頰兩個不深不淺的小酒窩,標準的美人一個。加上她瘦長的雙腿,總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形象,追求她的男生從年輕的小伙子到事業有成的中年人,排著隊爭先恐后等著。楊素仙聰明應付、東挑西選,最后選中了做水電工程的周禪元。 楊素仙的閨蜜問她:“那么多大學畢業生,還有碩士、博士的讓你選,怎么挑個高中都沒畢業,只讀過職業技術學校的周禪元?” 楊素仙笑得甜美地回一句:“因為我感覺到他的情。你知道,感情的事就是靠感覺。我感覺到周禪元比誰都更愛我。” 婚后第三年,住在芝加哥多年的楊素仙大姨,幫她申請到美國擔任護士。 在大姨家住了一個星期,楊素仙就找到了護士工作。世界上生病的人越來越多,美國人更是會生病,需要的護士永遠供不應求。 楊素仙很快申請到綠卡,一年后把周禪元接來,跟她團聚。 他們找了間公寓,搬出大姨家。因為英語是菲律賓的官方語言,他們沒有語文適應的問題,適應環境對周禪元卻是新的挑戰。 兩個人都瘦、都怕冷,住慣了四季如夏的菲律賓,他們像掉進冰天雪地的大窟窿。楊素仙到醫院上班,暖氣二十四小時把醫院運轉成溫暖如夏的菲律賓。她是一條回歸故鄉的游魚,住得安居樂業的舒適。周禪元的水電工常常在戶外或地下室,室內室外來回,冷縮熱脹地讓他十分難于適應新環境。 他每天開車送楊素仙到醫院上班后,就要跟寒冷像老朋友般相聚不散。怕電費太貴,公寓的暖氣沒有開得高。周禪元沒有工作的日子,穿著暖身的內衣褲、保暖的棉毛衫、厚重的大衣,看著像個笨重的北極熊。 楊素仙不上班的日子,他們到shopping mall里,不買東西,只享受暖氣。難得跟楊素仙共度休假,周禪元推掉所有上工的電話。 起先楊素仙上班一星期,有連著三天休假,周禪元就三天不接工作。楊素仙一個人的收入,兩個人過日子,雖不富裕,卻也不匱乏。 一天楊素仙說:“我的同事們都有自己的房子,說租房子不劃算。每個月付房租,一兩年就可以做買房的首期款了。” 楊素仙開始去加班,早班、夜班都做。 沒有楊素仙休假的陪伴,周禪元覺得有點寂寞。   03   天氣轉暖的時候,周禪元的工作忙起來了。為了楊素仙,他象是采蜜過冬的蜜蜂,要把那甜甜的蜜裝進楊素仙甜甜的小酒窩。 他們買了房子、選了家具,布置了一個溫馨的家庭,過著大家稱羨甜蜜的家庭生活。 當他們打算養個孩子的時候,發現周禪元先天生理的缺陷,沒有生育能力。這一跤把周禪元摔進谷底。任是楊素仙百般安慰:“沒關系的,我們可以領養一個小孩,最好回菲律賓找一個。” 周禪元表面不說,心底的寒冷像雪球越滾越大。   04   楊素仙有一個星期的休假,跟周禪元到達城看望楊素仙的二姨。從飛機上看到達城平坦的地勢,像無邊無際的地毯。慢慢降落時,看到綠色的樹叢是一棵棵守衛的兵士,分散在地毯的這里、那里。楊素仙看著,拉著周禪元的手,對窗外指指點點,笑得兩個酒窩陷進臉頰。 那一個星期他們忘了寒冷的芝加哥,忘了枯燥的上班、下班,周禪元忘了生活中的寂寞。他們過得愉快。 二姨喜歡楊素仙,也喜歡帶點憂郁氣質的周禪元。“你們都那么怕冷,搬到達城來吧!這邊四季分明,冬天最多落一兩次雪,像撒一層面粉沾在地上,第二天就被風吹走了。” 回到芝加哥的家,他們認真考慮。想到要打理賣房子、處理家具、找搬家公司等等一連串復雜的事情,他們也猶豫著拿不定主意。 碰到芝加哥一場幾十年未見的暴風雪,他們終于找到最有力的證據,下定決心遠離暴風圈。 賣房子等瑣碎事,周禪元一手包辦。他用脫離舊環境、開啟新生活的心情,做得特別高興,比他上班要開心許多。楊素仙只管上班賺錢、存錢,儲蓄到新環境安置新家的費用。 他們選了四月中下旬開車上路。雖然初春天氣,芝加哥還是寒颼颼的,有的地面積著薄薄一層雪。楊素仙穿了毛衣和羽絨外套,但是車上暖氣很快讓她脫了外套。里面一件紅艷色的毛衣、一條普通牛仔褲,讓周禪元看得眼睛直直的。 楊素仙喜歡紅色,說是看著生氣蓬勃。周禪元喜歡看楊素仙穿紅色衣服,在她身上反光似地映照出一份喜悅。 周禪元說:“素仙,你看著就是一朵紅艷的玫瑰花。” 周禪元的喜悅還摻雜著另一種情緒:終于要跳出這寒冷的冰窟了。新的環境讓周禪元有一份模糊不清的希望,也許會帶給他一些快樂的火苗。 他們像要補償多年來沒有度假的缺失,用輕松舒適的心情,把三天的車行開成鋪滿鮮花的道路。 晚上在旅店的床上,他們像新婚夫妻激情翻滾,翻越千山萬水,累得汗水淋漓。   05   那天落著雨,不是大雨,但是高速公路車速快,每輛車濺起水珠滾滾,滾成一片片浪花。忽然一輛十八輪大卡車開過,一個大浪花像一面墻,壓倒在周禪元的車窗玻璃,完全遮擋了視線。周禪元一個緊急煞車,車子翻轉像個球,滾到路邊安全島。 周禪元爬出車子,看到楊素仙滿臉鮮血斜臥在椅子上。他發出獅子的悲鳴:“楊素仙你不能走,你等等我呀……” 直升機、救護車,一堆人擁過來,把楊素仙抬上直升機,給發瘋的周禪元打了鎮靜劑。 楊素仙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頭發剃了一半,頭皮縫了五針、左眼角縫了十針。醫生說再差一寸,左眼就要完全失明。 “真幸運啊!傷疤拆線后還是漂亮的女子。”醫師、護士都這樣贊美著。 楊素仙清醒過來,握著周禪元的手:“你怎么這樣瘦?” 周禪元滿臉淚水,只能一聲聲呼喚:“素仙、素仙、楊素仙,你終于回來了……。” 楊素仙對翻車、直升機、醫院的事情,沒有一絲記憶。只有左眼角的傷疤提醒她,她經歷了一場生死邊緣的大災難。 只要周禪元還健康活著,就一切沒有問題了。   06   半年后,他們從二姨家搬到自己的公寓,楊素仙順利找到離公寓很近的醫院上班。他們的存款余額日日減少,楊素仙有時要加班多賺些錢。 周禪元卻是整天恍恍惚惚,搬一次家,似乎搬走了他生命中的某一部分,像車禍的發生,他才是受傷的人。不只是身體的傷,是心靈上的重創。 他深深、深深覺得對不起楊素仙,他最愛、最不能傷害的楊素仙。她每天刻意把頭發梳成一面倒的,掩蓋左眼角那條手術后兩寸長的疤痕。 他躺在床上,用手撫摸那條小疤痕:“素仙,我對不起你!” 楊素仙轉身抱著周禪元:“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有你在,我就很好。” 日子晴晴朗朗、風風雨雨地過下去。楊素仙的收入足夠兩個人的生活開支。但是生活不是只有柴米醬醋鹽,生活還有喜怒哀憎憂。楊素仙從來沒有催促周禪元去找工作。她很享受下班回家后,即使大夜班清晨四、五點到家,周禪元總是安靜地準備了小吃、點心,坐在沙發上等著她。 周禪元表面做得自然輕松,內心蘊藏著些悲哀憂愁。他自己都分不清,為什么自己這樣不快樂。   07   經過這次生死一線間,楊素仙長大了。她想著加班賺錢之外,生活里有太多比錢重要的東西。 連著有三天休假時,她帶周禪元到達城去看風景。 新建的瑪格麗特大橋在陽光下白得耀眼。千絲萬縷的白色鋼絲,交錯有序地飛舞在藍天白云下。 “好壯觀的建筑啊!”楊素仙握著周禪元的手。 周禪元握回楊素仙的手:“是啊!很壯觀的。” 他們去水牛廣場,看將近五十頭栩栩如真的銅雕大水牛。個個表情動作不同,是哪位藝術家精心的雕琢。嬌小的楊素仙站在大牛群中,活像小孩兒跟大笨牛捉迷藏。 他們去植物園看萬圣節的南瓜展,整個園里大大小小共有上萬個南瓜吧!用南瓜堆成整片小屋的墻壁、圍成幾個小廣場,步道兩邊擺放一個擠著一個的大南瓜…… 他們看到兩個伸著脖子的天鵝南瓜,長長秀氣的脖頸,連鵝嘴都長得很像。只是蹲坐在一個圓圓厚重的南瓜肚子上,看著有些滑稽。有的長得奇形怪狀,像外星飛來的南瓜。有的渾身長滿疙疙瘩瘩,像得了南瓜痲瘋病。楊素仙看得興致盎然,跟美麗的天鵝南瓜拍照、跟丑丑的痲瘋南瓜合照。 周禪元喜歡坐在面對白石湖的椅子上。白石湖緊靠植物園,一片廣袤的草坪連結一片寧靜廣闊的湖水。周禪元的眼光停駐在那一片蔚藍的湖水。他的心從身體里忽然跳了出來,飄飄忽忽就到了湖水的上空。湖面平滑如鏡,有個人劃著獨木舟悠悠行過水面。 輕舟劃遠了,周禪元的眼光追隨著小小的兩道漣漪。如果我是那輕舟上的人,就這樣劃著小舟,一直流下去、流下去…… 他看到湖水的深處,靠邊有淺淺的水草,再下去就是暗色的綠水幽幽。嗯!那里多么安靜,魚兒游水的姿態那么悠然自得,蹦上跳下。我如果是其中一條小魚…… 這些雜亂的臆想,總在楊素仙一聲“禪元,天晚了,我們該回家了”的催促中消失遠去。周禪元有些夢游般,回到現實的生活。   08   美國的失業率到達多年來最低的指數,很多建筑物的玻璃櫥窗掛著“help wanted”的招貼。 周禪元有一天說:“素仙,我要去找份工作。” “好呀!我的同事,還有二姨,都說你應該去工作。” 同事和二姨的話,讓周禪元有了壓力。他積極去應征面試。 找到一個小建筑公司做零工,做了幾個月,公司貸款出了問題,停工了。 一家開出租公寓的中國老板錄用了周禪元。做了三個月,老板給了他一張支票,請他不必再來了。老板的理由是:我們小公寓幾個墨西哥工人就足夠了。他勸周禪元去找個容得下他的大廟。 這個理由讓周禪元隱隱覺得不安。 那個老板給楊素仙打了電話:“你是周禪元的太太嗎?我要跟你說,你應該帶周禪元去看醫生。他工作中常常恍恍惚惚,精神不集中,這樣很容易傷到他自己。我是好意告訴你,其實我滿喜歡周禪元的,比我那些墨西哥工人好很多。但是……他似乎有輕微的憂郁癥。” 楊素仙就不讓周禪元再找工作。“禪元,我多加幾個夜班,我們兩人的生活沒有問題,你就在家做家庭煮夫。頂多我們暫時不要買房子,省了好多麻煩。” 周禪元感激地看著楊素仙,那眼光里除了感激,還有一些楊素仙看不到的余光晃動著。 半年多后一天,楊素仙的二姨到她上班的醫院,跟她一起吃午餐。二姨很直接地說:“楊素仙,周禪元一個三十還不到的大男人,不能這樣整天待在家里,會悶出病來的。” 楊素仙有些遲疑說:“二姨,周禪元工作的老板說,他好像有輕微的憂郁癥。” “那要趕快看醫生呀!” “我不敢跟他這樣直說。” “這種事不能拖的,虧你還是護士,這點知識都沒有。拖到病重了,那就藥物都不一定治得好。”   09   楊素仙找了一天晚上,握著周禪元的手;“周禪元,我要帶你去看醫生。你只有一點點輕微的憂郁癥。” “誰說的?” “那位開公寓的中國老板跟我打電話。” “啊!”周禪元眼光茫然,“好吧!我在家也常常胡思亂想,看看醫生也好。” 楊素仙帶他去自己工作的醫院,找了最好的心理醫生。醫生跟他們說:“不是輕微的,他這樣子有一段時間了吧?這藥要按時吃,不能每天待在家里,要常常出外走動、走動。” 周禪元很配合地吃藥,也每天出門散步,不再孤獨地蹲在家里。 有一天他走到隔兩條街的住宅區,看到一戶人家的大門檻坐著一位女子。以后他走過那住宅區,那個女子每天坐在那里,跟每個過路的人伸手打招呼:“嗨!”她也跟周禪元同樣伸手,同樣一聲“嗨”。 后來周禪元看到她不但跟過路的人說“嗨”,跟開過的每一輛車子也搖手說“嗨”。周禪元看不清車里的人有沒有回應。好像這女子也不要別人的回應,只是機械地每天做著同樣的動作。 有天那女子從門檻上站起來,走近周禪元,跟他攀談起來。 原來是位上了年紀的女子,至少有六十歲吧!她用愉快的聲音說:“How are you?” “我看你每天都走過這里,你住在附近嗎?” 雖然一把年紀,臉面卻經過精致的化妝,眼影、淺淺的胭脂、鮮紅的唇膏。連穿的衣服都顏色搭配合宜。是個十分會過日子的人,怎么天天早晚坐在門檻上消磨時間呢! “我的名字叫安妮。”安妮先伸出手。 “我是周禪元。”他輕輕握一下安妮的手 話匣子一開,安妮好像找到了知音,向周禪元簡單介紹她自己。 “我都七十八歲了,六十五歲退休。我先生過世三十年了,只有一個兒子,住在阿拉巴馬州。他不常來看我,早幾年我還回去過感恩節,這幾年跑不動了,就不去了。” “怎么不搬去跟兒子住呢?” “他有自己的家庭,我一個人住在這里很好的。” 周禪元想:就是太寂寞了。 兩個寂寞的靈魂有了共鳴的對象,他們成了忘年交。 周禪元每天回家,向楊素仙報告他跟安妮的對話。楊素仙安靜地聽著,很好呢!楊素仙心想,周禪元遇到一個很好的心理醫生。   10   周禪元回診,醫生說進步很多,把藥的用量減少了三分之一,鼓勵他去找個part time的工作。 他又去找那位中國老板:“我的病治好了。”老板當場就用了他。 達城的四月天,陽光明媚、風和日麗。周禪元喜歡陽光的日子,天地明亮,空氣里唱著快樂的歌聲。 他還是每天走路,因為走路會看到坐在門檻的安妮,像在等著他似的。 告訴安妮找到工作了,安妮拍著他的肩膀:“太好了!”周禪元忽然覺得像遙遠的母親在拍著他,眼里一顆顆淚水流下來。 “周禪元,What happen?”安妮帶著驚慌的神情,遞給他紙巾。“我想起我的母親。” 安妮請他進去,吃一塊自己烤的蛋糕、喝一杯熱咖啡。周禪元心情平靜下來。 他沒有告訴楊素仙這件事情,到底在別人面前忽然落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在為楊素仙準備飯菜點心時,會帶一份點心給安妮,互相品嘗彼此的手藝。 達城的市花紫薇花一朵一朵掉落滿地。沒見過把自己裝扮得這樣多彩色的花兒:艷紅、粉紅、紫色、白色。從五月登上枝頭,簇擁著展露自己的容顏,一直要鬧到十月底,才漸漸安靜下來。 沒見過這樣新陳代謝快速的花兒,每天有花開花落,人行道鋪滿了它們殞落的花瓣。達城今年多雨,從八月就轟轟烈烈每天淅淅瀝瀝,太陽睡在厚云上面,不肯露臉。 “太陽也跟我一樣得了憂郁癥。” 周禪元走著濕答答的路面,踩著一地的紫微花瓣,內心分外傷感。 再回去看醫生,醫生說:“怎么這次病情沒有什么改善呢?我給你開劑量重一點的藥吧!” 劑量重的藥,讓周禪元整天昏睡,像頂著千斤石,連出門走路的力氣都沒有。辭了做了三個月的工作,也難得出門走路了。只有楊素仙夜班回來,周禪元揉著惺忪的睡眼,起來開口說話。 他沒有精力為楊素仙準備飯菜點心,楊素仙帶著從餐廳外賣的食物,跟周禪元兩個人邊吃邊說些話。周禪元吃得少,話也說得少。 “禪元,你吃得這么少,冰箱里給你留的便當都沒動。要多吃才會身體好,你要快點好起來。怎么現在也不出去走路了?好久沒看到安妮了吧?不能這樣整天窩在屋里的。” 安妮來了電話:“周禪元,你好嗎?好久不見你了。” 第二天安妮就去敲了周禪元家的門。她看到周禪元,嚇了一大跳。“你怎么瘦成這樣皮包骨啊!” 周禪元沒說一句話,眼淚成筐地落下來。 安妮打了楊素仙的手機:“一定要立刻送周禪元去住院,他病得太厲害了。”   11   住院的周禪元每天有護士陪著他走路、做運動。看著他吃完三餐。 安妮來看他,終于有了說話的力氣,臉面有了羞澀的笑容。 他每天打電話,要楊素仙來病房看他:“楊素仙,我想你!”有時一天三、四個電話。 楊素仙有時抽不開身,晚去了,周禪元會發個小脾氣:“怎么這么久才來?” 只有楊素仙一份收入,她很少有休假,她又在另一家醫院做part time。夜班上完,她會陪著周禪元,幾乎天快亮,才回去睡幾個小時。 因為同是醫護人員的關系,楊素仙的人緣好,醫生、護士都睜一眼閉一眼,不趕周禪元出院。 楊素仙的黑眼圈沒逃過周禪元的眼睛,更沒逃過二姨的注視。周禪元握著楊素仙的手,“楊素仙,你瘦了,我連累了你。” 但是第二天,他還是幾個電話追著楊素仙的耳朵。   12   醫生最后一次復診后,把楊素仙和周禪元一起找過來:周禪元現在情況都穩定了,醫院也不能再住下去,回家去重新開始新生活吧!你這么年輕,找份工作、生個孩子,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醫生的每一句話周禪元都聽著順心,直到那句“生個孩子”,像一把剪刀,把所有的順心剪得七零八落。 他們牽著手走出醫院的大門,“周禪元,我們回菲律賓領養一個孩子吧!” 周禪元還在被剪的傷痛里療傷止痛,沒有聽清楚楊素仙的話。   13   周禪元沒有去找工作,他每天上午九點、黃昏六點,兩次走路去跟安妮聊天。早晨喝杯咖啡,黃昏吃個下午茶,配一塊安妮自己烘焙的蛋糕。 有時周禪元自己也帶著為楊素仙燒的中國菜。是的,他又開始給楊素仙準備飯菜、點心。這就是周禪元的三份工作:上午、黃昏拜訪安妮,白天做家事、睡覺休息。 他覺得自己也很忙碌,不能再找別的工作。 周禪元住院的時候,二姨教會了楊素仙開車,考取了駕照。她帶楊素仙去銀行開了戶頭,辦了信用卡。 “真不相信,你來美國這么多年,這些生活的基本技能一樣都不會。” 十二月的一天,楊素仙開車帶周禪元去植物園。 “楊素仙,你開車的技術不錯啊!” “我還是不敢上高速。” 植物園的花草樹木充滿冬日的蕭瑟,只有不同種類的日本楓樹紅得鬧意盎然。周禪元穿著厚重的大衣──他越來越怕冷,戴著圍巾、手套,握著楊素仙的手,眼睛直直地望向湖面。湖面平靜得跟他的心靈一樣寂寞,偶爾幾只鷗鳥低飛過,蜻蜓點水般又隨風散去。 圣誕節近了,植物園布置了好幾個以圣誕節為主題的亭子。基督誕生的馬廄、十二門徒的晚餐、三王來朝的人像。每個布置都是真人身材的穿著,銀白、淺灰、淺藍色的絲織衣服,臉面刻畫栩栩如生,手持的高大木杖都是實木制作。悅耳的耶誕夜歌聲來回播放。看著、聽著,周禪元感動得要強忍著滾動而出淚水。 安妮會在楊素仙休假時,請他們去她家吃一頓午餐或晚餐。周禪元那一頓飯吃得開心。 楊素仙說:“周禪元,你每頓這樣吃,很快就會胖起來的。” 偶爾周禪元也會做幾個中國菜帶過去。 他們像親密的一家人,一個母親帶著兒子、媳婦居家過日子。   14   春天來了,公寓外那棵大樹頂端常常有早起的鳥兒,報春般嘰嘰喳喳鬧起來。周禪元臉頰長了肉,看著豐潤些。推開窗,他哼著歌兒跟鳥兒對唱。唱著、唱著,鳥兒飛走了,他才覺得一屋子都是靜靜的寂寞。他要走路去跟安妮說說話。 一個冬天他怕冷,很少出門,互相的聚餐也因為天冷減少了次數。“周禪元,真高興看到你。我正要告訴你,我要搬家了。” 周禪元心頭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你要搬家了?”一臉的驚詫,好像誰在他臉面潑灑了一層冰來不及躲開,被冰得臉頰結了霜。 “什么時候搬呢?搬去哪里呢?”他慢慢安靜下來。 “等房子賣出去以后,搬去阿拉巴馬州跟我兒子住得近。周禪元,你知道我這么老了,一個人守著這個家,有時真的好寂寞。不是你和楊素仙,我早就搬走了。我舍不得你們的。” 周禪元忽然淚水像雨水般止不住。安妮讓他進到屋里,自己眼里也濕潤起來。她擁抱著周禪元:孩子,孩子……周禪元聽到母親遙遠的呼喚,嚎啕大哭著,媽媽啊!   15   因為日本Toyota汽車公司在達城設廠,帶動所有企業繁榮興旺,房價也跟著節節上漲。安妮的房子買主出的價錢比她自己要價還要高,上市一個星期就成交了。 搬家公司一個大卡車把所有的家具裝上車。周禪元看到那套他們曾經聚餐的桌椅,被兩個工人用厚重的塑料紙層層包得嚴實送進車廂,跟他再也不見面地把他拋棄了。 他和楊素仙開車送安妮去機場。安妮輪流擁抱他們。她在楊素仙耳邊輕聲說:“好好照顧周禪元。” 看到安妮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周禪元的眼淚又出來了。 楊素仙挽起周禪元的手臂:“我們回家吧!不要難過,周禪元,你還有我啊!” 周禪元攬緊楊素仙的肩膀,心底吶喊著:希望我永遠擁有你。   16   一天周禪元認真地思考著:楊素仙一輩子跟著我,我能給她什么呢?我連一個孩子都不能給她。將來我老了,她也老了,我們都老了。我走了──我是一定比她先走的,誰來照顧她呢! 不,我不能等到她人老珠黃。我要她現在還這么美麗動人時找個好人,陪她走完漫長的一生。 “楊素仙,我們離婚吧!” “周禪元,你瘋了!” “我沒有瘋,你現在很容易找到一個比我好的男人,陪你過一生。不能等到你老了,誰來陪你呢?” “再好的男人,也沒有你對我好。周禪元,我也不會去愛另一個男人,不管他多好、多優秀。我們結婚前,我拋開那些比你優秀的人……我現在也一樣。你最愛我,我也最愛你。我們永遠分不開。”楊素仙說得聲嘶力竭,眼眶里儲滿淚水。 楊素仙很少落淚,臉頰的兩個小酒窩是用來裝甜美的笑容,不是用來盛苦澀的淚水。   17   周禪元在楊素仙的淚水淹沒下,用住院時偷偷積存的安眠藥,結束了他三十二歲年輕的生命。 楊素仙再一次讀著周禪元的遺書: 親愛的楊素仙:我要離開你了。從來到美國,我就是個被砍斷根的廢人。這廢人綑縛了你許多年,現在你可以松綁過你自由的生活。不知道為什么這樣愛你的我,會成為你這樣重大的負擔。生命本來就不是天秤上平衡的重量,你在高處、我在低處,只能仰望著你。 我曾經答應要永遠照顧你,我也曾經希望永遠擁有你,但是我終究失去了一切。 楊素仙,在這邊那邊我都是愛你的。你好好過往后的日子,讓我放心,好嗎?   18   楊素仙捧著一捧周禪元生前最愛的紅玫瑰,去看望長眠地下的周禪元,陪他說說話。 “周禪元,你最怕寂寞。我雖然不能天天來看你,但是我的心時時刻刻陪伴著你的。你最愛的素仙長大了,長得比以前堅強了,也比以前長老了!有一天我會找到你住的地方,我們再一起過日子。現在聽你的話,會過好每一天,你放心吧!親愛的禪元。”     【組稿 靳翠菊】   作者簡介 陶詩秀,女,機關退休職員,現居重慶。熱愛文學,近年在《北方文學》《躬耕》《唐山文學》《故事大王》等報刊雜志發表文學作品多篇。 +10我喜歡

王保利,男,56歲,熱愛閱讀和寫作,1986年開始發表作品。   洗    牙     八方村的方老漢要去城里洗牙了,又如天大的新聞,驚得全村百十口人羨慕嫉妒恨。     要說方老漢風光也不止這一件事,人家今個兒去趟海南,明個兒又吃頓海鮮大餐,這些與他同歲的花甲老人,想都不敢想。     村里的老少爺們兒都豎拇指夸他有一個好兒子。     方老漢老伴去世得早,他辛辛苦苦把兒子方超拉扯大。也得益方超聰慧,大學畢業回到市里工作,現在已是一個什么中心的主任,聽說與縣長的官一邊大。     方老漢經兒子勸說也進城住過幾天,他說圈在樓里憋悶,執意回到小山村。兒子孝順,時不常坐著小臥車來給他爹送來好吃好穿的,還經常接他到外邊享受一番。     這不,兒子又給他一張新開張的“皓潔口腔醫院”的洗牙卡,讓他體驗一下高品位的生活。     乙亥仲春的一天下午,方老漢只身去洗牙。他在臉蛋似紅蘋果的小姑娘引領下,上樓,落座,喝茶。他環顧四周,這里的裝修與他在鄭州住的賓館差不多,哪里都明晃晃的,沒有一丁點閑雜物。    “大爺,你的是贈送的優惠卡,最基本的,這兒還有更高檔的,牙齒沒麻感,更舒服,要不你試試?”     戴著口罩的醫生指著價目表幾里古魯說一堆,方老漢躺在豪華的皮椅子上聽不懂,也就只管點頭。     醫生和助理的態度不孬,不僅說話好聽,還不停讓他漱口,用紙巾給他擦嘴。     兩袋煙的功夫,洗牙結束。經前后兩張照片對比,現在的潔凈多了,方老漢覺得不是自己的牙似的,一時不適應,一直想用舌尖舔下牙內側。     醫生還把剛才圍的毛巾裝袋送給他,摸著厚厚的絨絨的,真好。     來到結帳臺,"紅蘋果"小女孩沖著他微笑:“大爺,您一共消費899元,現金還是刷卡?”     方老漢遞上兒子給的卡。    “大爺,這是普通的優惠卡,你用的全是升級版的進口材料,還得再補800元。”     啥!?方老漢懵了。     他漲紅臉急里八慌給兒子打電話,關機。他又翻隨身帶的小本,翻到一號碼打到兒子工作的中心,接話的人說方超被紀委的人帶走了。     方老漢一下傻了!     暈死過去的方老漢住了一個月的醫院,又成為八方村奔走相告的新聞。 +10我喜歡

養小鬼(小說)   文/黃傳安   1   我的同事們都說我撞見鬼了。   我太奇怪了,我怎么可能見鬼?   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真誠的虛偽的;有赤子之心的坦誠少年,也遇到過城府極深與年齡不符的年少老成之人;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惡人,也有一錯再錯戾氣深重的學生。然而遇到我,無不例外,所有人的面具都將被我親手摘下。無論什么原因,法律神圣不可侵犯。   我是一名緝毒警察,我遇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同樣地,我也看過千萬種光怪陸離的故事。每個人的故事都不盡相同,卻也大同小異。我曾經就一則案例寫過一篇文章《大同小異》,其實我很好奇,為什么真誠善良常常換回來的是深淵地獄?我從不敢奢望善良走在星光大道上,只是至少要留下一條獨木橋讓它獨善其身吧。從前我是這么想,可是現在我不敢了。誰都會說正義可能會遲到,但永不會缺席,可是誰他媽的生命不是命?非要等到生命在眼前消逝,正義才會到嗎?我生活在魚龍混雜的背景中,我需要時刻保持清醒,最黑暗的地方使我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在人海中,我隨意一瞥,至少發現三個佛爺(老北京俚語:小偷)混跡其中。哦,還有一個是帶著徒弟的!我冷眼看這一切,我確信也有路人發現了他們三人,只是擺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其實他們的做法是對的,出門在外保護好自身安全才是第一步,因為你并不能確定別人是不是和你抱著相同的想法。我會建議人們冷淡一點,即然有選擇善良的權力,也該有收拾殘局的本領,如果沒有,就不要動。不然,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為別人的過錯買單?   初春,晚上九點多的月亮最討人喜歡。稀疏的一片云纏在月亮身上,走在月光下,我覺得渾身一陣輕松。從古至今,月亮被賦予了太多的形象,以至于在人們虔誠的信仰中,它真的就變成了我們想像中的樣子。每天我都會抽出幾分鐘走在月光下,它能帶走愁思、相思和寂寞難排的孤獨。仰頭望去,纏著月亮身上的白云,像仙子舞動的襦裙。涼風吹來,樹枝搖曳,近乎唯美,此情此景不也正是吸血鬼活動的時間嘛?不僅吸血鬼,也有替死鬼、欲色鬼、紅衣女鬼。   至于鬼,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我向來是不怕的,不然我也不會干刑警這么多年。鬼哪里有人可怕啊,遇到它敬而遠之,實在不行燒點紙錢送點酒,沒準它還會護你一時安康。可是人呢?我知道人心可以養鬼。   2   “我和男朋友是網戀,他江蘇我山東,他比我大三歲,我19歲。他為了來見我坐了七個小時的車,我們當天晚上就住一起了,但他只有親親抱抱并沒強求我,還給我帶了見面禮物(一條價值一千多的手鏈)。他已經工作了,收入也不低。   前幾天又見了一次面,因為他在上班,所以是我去找的他。   他對我真的挺好,住酒店都要先問我的意見,我去見他的路費也是他付的,來回一共五百多。   但是他工作忙,很少陪我,也不語音不視頻,很久才回一次消息,有時候出門他也不會主動牽我的手,早上醒來也都是我先發消息。   我到底要不要堅持呀?他到底喜不喜歡我?他人看著挺老實的,也不吸煙喝酒,甚至都沒燙頭發。   不知道有沒有人會仔細看呢?”   肖傳晴打開微博,匆匆掃了一眼系統推送的消息又放下了手機。曾經微博里有一個她很喜歡的情感博主,可是最近一段時間博主發的東西讓肖傳晴失去了讀下來的欲望。一開始的文章有鮮明的觀點和案例,即便與自己的觀點不同,她也很樂意看到底。可不知什么時候起,她發現文章漸漸變成了廉價的雞湯文,現在更是由一些無病呻吟、博人眼球的小段子占據了整個頁面。   現在的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不想做,偏偏希望生活朝著自己預期的那一面發展,肖傳晴心里想著這怎么可能。她敏捷的手指在屏幕上來回變換位置,優雅得如同演奏一曲鋼琴。當她編輯完文字發送后,微微皺起的眉頭也隨著象征發送成功的振動聲而舒展開來。   肖傳晴看向窗外,外面還飄著幾朵雪花。這才想起晚上下班的時候外面飄著小雪,她今天穿的是羊毛絨,這一進屋遇到暖氣,衣服必定都濕了。她把手機丟到床上,連忙脫下外套,杏色短靴被她放到一邊,換上了一雙溫暖的拖鞋。她想現在應該舒舒服服泡一個澡,今天這個客戶真是太難纏了。   她放了一池的熱水,泡泡晶瑩剔透,漂浮在她面前。她深吸一口氣,一身疲憊和不滿似乎都破碎在消失的泡泡中。她最喜歡泡澡的時候放上一兩個羊奶浴球,撒上一把玫瑰花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亦不例外。花香彌漫整個浴室,此刻,她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身體像一朵棉花糖,柔軟輕柔。她閉上眼睛準備享受著片刻的寧靜,腦海卻不由自主浮現一名男子的身影。肖傳晴隱約露出笑容,并沒有終止想像中的畫面。   年關將至,公司里的同事都在準備新年的用品。家在外地的同事也已經向公司批好了假,預留好時間過年一家人團聚。肖傳晴偏偏沒有,不緊不慢的生活節奏和以前一樣,絲毫沒有被年關的喜悅打破。偶爾還要加個班,和客戶賠著笑臉。   她也可以和其他同事一樣,過年時去和農村的父母團聚,可是她沒有。因為最近幾天的加班費是以往的幾倍之多,而且從老板的話里她能聽出來,能不能拿到全額獎金似乎要看這幾天的表現。即便這些事情并非她本意,也不在她的工作范圍之內。   因為肖傳晴很喜歡錢,從農村考上大學的她猶如一貧如洗流落異鄉的書生,在剛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就被滿眼的燈紅酒綠所吸引。剛出火車站,她站在一邊環顧著四周,這里的一切,讓她太意外了,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在農村難得一見的小轎車,在這里隨處可見。她親眼看到了夢寐已久的明星,雖然是1:1的真人蠟像;抬眼望去,各種宣傳海報層出不窮,各種商品眼花繚亂,全都是她只能在雜志里、在同學的聊天中出現的東西。軍訓時助教對她們說,你們大多都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大學給了你們在新城市生活的機會。可是這種機會只有四年,四年之后是去是留完全掌握在你們自己的手里,或許你們還沒有適應城市就該走了,或許你們剛剛準備新的生活,大學四年就已經結束了。   肖傳晴還沒有開始適應這里的生活,但是她的身體已經告訴了自己她喜歡這里,喜歡這里的一切。   她現在的生活是自己剛上大學時從來沒有想象過的,從最初擠在員工宿舍到現在住的小公寓,以前下晚班要卡著時間去公共浴室洗澡,遲了就沒有熱水,而現在她隨時隨地都可以泡澡。肖傳晴喜歡干凈,每天都會早起一會兒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再走,晚上必定會在浴室里泡上一會熱水再去休息。   可是今晚,今晚她覺得有點兒異乎尋常的困倦,剛閉上眼睛,卻看見一座荒廢的古廟立在雪地上。肖傳晴大腦一片空白,剛才腦海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了。她努力想在支離破碎的記憶中快速搜尋關于這座古廟的信息,她確信自己一定是在哪兒見過,因為這座古廟給她一種熟悉親切而非恐懼不安的感覺。可是任憑她如何努力,也想不起半分關于古廟的記憶。雪花紛紛揚揚飄著,落到肖傳晴的身上,她感到一陣寒意。   她正準備去古廟遮風擋雪,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叫,她回身一望,見一個穿黑衣服的老人,背著一筐煤炭,微笑說道:“肖家丫頭,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來?”肖傳晴覺得老人很面熟,似乎小的時候見過,卻偏偏想不起來是誰。老人又說:“好多年了,上次見你時你才幾歲大,那一次你還哭著鼻子,死活賴在地上,非要到學校上學去。以前肥肥胖胖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在袖子上,沒想到現在亭亭玉立,比以前美多了。”   肖傳晴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位老人是自己的貴人。當時在小村里想上學很不容易,父母摸黑早起送孩子上學,一來一回幾個小時才回到家,剛到家沒喘口氣學校又該放學了,這么一來家里的活不就沒人做了嗎?所以,村子沒有幾家人愿意送孩子去十幾里路的外面讀書。肖傳晴能夠有今天,離不開眼前的這位老人。肖傳晴的父親和村里其他人一樣,希望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安安分分過日子,等到女兒一大,隨便找一門親事自己好抱個外孫。對上學的事情當然不會愿意了。老人路過村子,看到肖傳晴賴在地上要去讀書,便停了下來。他把肖傳晴抱了起來,仔細端詳一會,擦了擦鼻子安慰了她一句,轉過身對她的父親說,這女娃子是富貴的命,是天上下凡的仙女,這里絕不會是她的歸宿。雖可惜了不是男兒身,但好生培養,將來的成就不比那些男兒差。對于老人的話,肖傳晴的父親深信不疑。原因無他,老人是村子里的風水大師,他的祖上曾給皇帝老兒占過卦,據說是因為泄露天機太多,導致自己后代子孫的福澤都受到影響了,這才逃到村子里生活躲避厄運。在這么一個偏僻的地方,恐怕連“命運”也找不到他。即便如此,在村子里老人僅僅是幫忙看看風水,極少看人,更不會主動幫人算命。肖傳晴的父親聽到老人這么一說,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再看自己的女兒,又覺得自己的女兒莫名可愛了起來,怎么看都不像是從自己女人的肚子里生出來的。   肖傳晴對老人的出現感到十分意外,她問:“爺爺,您怎么在這啊?”   “我啊?我是觀音菩薩派來的,派來找你的。菩薩說她怕你在這凡間迷了路,找不到回天庭的方向了。”   說著,老人拉著肖傳晴的手直往古廟里走:“外面風大雪大,進廟里取取暖。”   可是肖傳晴一碰老人的手,就感覺像是掉進了大海里,毫無防備的鼻孔被灌入了大量的冰水。她心里一驚,突然醒了。泡澡的水早已涼了。   3   從九月份開始,肖傳晴每周都會去酒吧坐坐,有時候是自己一個人,有時候卻是工作需要。在以前,她向來是滴酒不沾的,甚至對醉醺醺的模樣很是反感。可是這些日子里她發現偶爾的小酌會讓她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和刺激。工作之后,肖傳晴在4s店提了一輛車——全新BMW3系,三十多萬。一來方便工作,畢竟擠地鐵也不是長久之計;再來接待客戶沒有個車也不行;再就是回家也可以為父母長長臉,因為貴人的一句話讓她有了上學讀書的機會,可是村里的人并不這么認為,經常有多嘴的女人勸她的父親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在她身上花費多少功夫到頭來不還是便宜了別人?要我說,女孩子就應該在家里做一點零碎活,再長幾年尋個好人家嫁了出去就行了。   有在肖傳晴面前肆無忌憚說的,也有在肖傳晴身后小心翼翼地議論她的,總之,在上學的那幾年里,肖傳晴心里最煩最討厭的莫過于她們這些閑著論別人家長別人家短的老女人。從小肖傳晴就告訴自己,自己長大絕不能像這樣,自己目光短淺卻以為天地只有這么大,在別的鳥飛過枝頭的時候還要在后面拉一把,企圖將所有的鳥留在籠子里。所以現在,如果可以沉默不言,她就絕不愿意多嘴說一句。   去年新年的時候,肖傳晴在家里慢慢收拾行李和買的禮物:給爸爸買的香煙,還有一盒新茶;給媽媽買的毛衣、羽絨服,還有幾盒化妝品,母親這些年風吹日曬,手指變粗了,皮膚也差了,皺紋也多了。肖傳晴心里計劃著,再過個一年半載就可以把家人接到城里來了,趁著現在房價不算太高,勉強可以付個首款。當她把想法告訴父親的時候,她父親拒絕了,說自己住小村住了幾十年習慣了,根就留在這里,不愿意走了。肖傳晴想說服父親,告訴他城市里有多好,生活多舒服。可是父親聽完之后不咸不淡說了一句,樹離開了根還能活嗎?你讓我走,是想讓我死在那里嗎?肖傳晴當時不明所以,以為父親是舍不得這里,因為土地養育了他們家的幾代人。   車還沒進村就已經有人注意到她了,漂亮的小汽車吸引不少小孩子,在田里干活的老人也放下了手頭的事情,癡癡望著慢慢駛來的小汽車,心里想著是誰家的孩子,這么有福氣。在門口曬著太陽做針線活的幾個老婦人,議論紛紛,其實心里羨慕不已,嘴巴卻不饒人。   肖傳晴帶回來的東西不僅僅是給家人的,她還給村里的小學校帶了份禮物:一個DVD影碟機、幾張紀錄片以及塞滿了后備箱的圖書。在肖傳晴回來的這幾天里,每天都會有七八歲、十幾歲的孩子來到她的家里,問問外面好玩的事情、好看的東西。其實,村里的人大多不窮,餓不死,也不會有多少積蓄。恰恰是這樣安逸的環境,老一輩的人不愿意出去,更不愿意讓自己的孩子離開自己出去闖蕩,因為孩子一走,家里的地必會荒廢下來。肖傳晴的到來,無疑是點燃了少年對外憧憬的熱情。一時間,村里議論紛紛,包括二十多歲剛抱上兒子的年輕爸爸,都盤算著怎么出村去外闖蕩一番,怎樣才能掙大錢,開上小汽車過好日子。男人們倒是滿意了,可是那些女人卻不干了。男人要是都走了,家里的活、田里的莊稼可怎么辦?肖傳晴本來對村里的女人就沒有好感,自然不會對她們有興趣,更何況這些女人是以長輩的身份要給她做媒說親事。吃了個閉門羹女人們都不高興,開始在背后議論她,說才出去多久就開上車了?另一個女人附和著:“你想想,一個女人能干什么事掙錢?錢來得快來得舒服是什么事?”“什么事啊?”“能有什么事?出去賣啊。肯定不光彩。”“噓,亂嚼舌頭爛嘴!人家可是大學生呢!”   隨著春天越來越近,各種流言蜚語就像是一只只蝴蝶,飛到各家各戶。別人家喜氣洋洋吃著團圓飯,他們家的氣氛壓抑得一點過年的樣子都沒有。父親被氣得額頭青筋暴起,肖傳晴想再勸勸父親搬到城里住,可是看看父親的臉色,便沒再開口。也就是從這次起,肖傳晴不再愿意回家過年了,她又開始認為自己能少開口說話就不說話才是升職加薪的不二選擇,才是明智的。   任何事情的結果一旦掌握在意料之內便少了些趣味和吸引力,剛上班的新手肖傳晴接了公司的一個項目,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是啃掉了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公司老總是位年過半百的婦人,她直言不諱地告訴肖傳晴,這個項目至少給公司帶來了三百萬的利潤。肖傳晴喜歡錢,可是剛開始對三百萬沒有那么大的概念,老總直接獎勵了她五十萬的年終獎,同事羨慕不已,說她是老總的新孫女,她也說歲月從不敗美人。   現在肖傳晴經常去酒吧,心里裝著愛而不得的男人頗不是滋味。她不愿意說話,覺得是件浪費時間的事情,因此借酒消愁便成了常有的事。   她曾在健身房里認識了一個改變她一生命運的人,一個叫李牧的大男孩。當時李牧剛從跑步機下來,在一邊做拉伸動作,做勾腿式的時候一個沒站穩,砰的一下坐在了地上。李牧拍拍屁股站起身來就向活動室走去。活動室里有幾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在打排球,輪番廝殺。看著她們香汗淋淋著微喘的呼吸和英姿颯爽的矯健身姿,李牧心曠神怡,尤其那個扎著馬尾的女子,更是讓他蠢蠢欲動。   李牧人在休息區心卻飛到了球場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馬尾女孩,心里還在盤算著怎么上去搭訕,意外卻發生了。那個女孩在轉身時崴到了腳,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倒在地。李牧本來就一直關注著她,一看見動作不對便立刻跑了過去攙住她,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小腿的酸痛了,只感覺到她的手好柔好軟。聽到她的同伴跑過來喊她“肖傳晴,你沒事吧?”他便馬上記住了這個名字。他把肖傳晴扶到休息區,她的同伴遞來一瓶水卻被李牧接住,又轉身把水遞給她。看著肖傳晴喝下水,李牧抿了抿嘴唇,咽了口唾沫。李牧問她傷得嚴不嚴重,用不用去醫院?肖傳晴搖搖頭,揉揉受傷的腿,突然覺得有點頭暈干嘔,便皺著眉頭說不用了,向李牧道完謝就和同伴回去了。李牧發現她的眼睛又媚又亮,剛剛說話的時候語氣里還透著憂郁,居然有一種病態美。   隨后在酒吧肖傳晴也會時常遇到他,李牧說古人以詩會友,我李牧今天以酒會佳人,然后便是喋喋不休地說著身邊或娛樂圈里的新鮮事,見肖傳晴自顧自喝酒但也沒有厭惡的意思,這才大膽跟了上來。久而久之,酒吧里有肖傳晴的地方也必定會在她身后看到李牧的影子。他說他要做一名合格的護花使者。   剛開始只是在酒吧,后來肖傳晴發現在健身房里也時常看到李牧的身影。看來這個大男生不僅喜歡玩,也喜歡運動。李牧個頭不高,一米七五左右,生得一張娃娃臉,說話時聲音小心翼翼,生怕會驚擾到林子里的小鳥似的。看著這個大男孩人畜無害的樣子,肖傳晴漸漸放寬了心,有時在李牧的身上會聞到一股香水的味道,這種味道并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卻每次能讓她感到舒服和滿足。于是肖傳晴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李牧說上兩句。   4   這些是我在和肖傳晴聊天的時候得到的信息,眼前的她總是帶著些倦容,她告訴我說這些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總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夢境攜帶著悲傷侵進她的身體。午夜時分,被突如其來的悲傷驚醒也是時有的事情。我拍拍她的肩膀,寬慰她說:“一定是陳占安的事情給你的打擊太大了,放寬心,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你看你,從小村一步步打拼到今天,什么苦沒吃過、什么我委屈沒受過?”   一聽到陳占安的名字,她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一下放聲痛哭起來。我遞給她紙巾,說哭出來會好很多。我從她同事的口中得知,陳占安是她暗戀已久的人,盡管同事們不下十次的慫恿她,她卻始終不敢邁出第一步。如今陳占安遭遇車禍搶救無效死亡了。她現在有了勇氣,只可惜不再有機會了。陳占安的車禍有很大的疑點,我想是有人蓄意謀殺,我把猜測告訴局長,局長問我要證據,可是這僅是我的直覺。   我看得出來肖傳晴的內心是極度自卑和軟弱的,她剛畢業幸運女神的微笑就傾向了她,但肖傳晴沒有絲毫的有恃無恐。她也沒有過多的言語,因為她害怕,怕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她不會把情愫表現在臉上,而是選擇深埋心底。當陳占安向大家介紹他的女朋友的時候,我不知道肖傳晴又是以何種方式保護自己,但我知道,她心里絕對不會好受。不到半分鐘,肖傳晴已經止住了哭泣,因為周圍還有人在。我把她約在咖啡廳里,我喜歡可可鮮奶拿鐵,味道真的很棒,有一股奶香味。剛剛有一對穿紅色外套的小情侶走過來,肖傳晴看到了,又轉過身,一只手遮在額前,另一只手拭著臉頰的淚花。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她的家里,可是我聞不習慣客廳里的香味,她說那是供香的味道,是拜菩薩的,也有安神的作用。我并不認為點一支香會解決她的悲傷,或許這尊菩薩才是肖傳晴精神的寄托吧。可是我實在不習慣這個味道,它并沒讓我的身體感到不適,卻令我十分討厭,是出自本能的。我不忍心說什么,只想趕緊出去,出去凈化我的肺。于是第二次我約了她到咖啡館見面,在家里我看得出肖傳晴的精神狀態勉強算好,然而一出門便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第三次約肖傳晴見面的時候,我便坦言道這不是一場簡單的車禍,我覺得我已經掌握了關鍵證據。   肖傳晴說,是的,我也覺得。   我繼續說這可能是場蓄意謀殺。   她愣了愣,點頭。我剛要說下一句,肖傳晴突然抬起頭,紅著眼睛告訴我說她知道是誰,她知道是誰害死他和他女朋友的。我沒有說話,示意精神頹靡的她繼續說。   “是一只鬼,是一只小鬼做的。”   5   李牧的出現打破了肖傳晴往常平靜的生活,猶如波瀾不驚的水面刮起了一陣海風,波光粼粼的樣子煞是好看。   現在肖傳晴越來越習慣有李牧的日子了,在酒吧里也愈發陶醉在美酒之中了。有他在,肖傳晴會覺得很安心,尤其是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好像是陽光照射在海洋上的味道。聽著調酒師發出的清脆聲音,看著眼前五顏六色的液體,肖傳晴恍惚覺得自己站在彩虹之巔,耳邊是風聲溫柔的呢喃。她想在這里睡下去,永遠不再醒。   肖傳晴的房間好久沒收拾了,被子、枕頭隨便擺放著,廚房里滿是殘羹餿飯的味道。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雙眼無神,萎靡不振,她翹起嘴角努力想做一個微笑的表情,看著鏡子里的微笑她自己也哭笑不得,這不像開心。她向公司請了小長假,回家為父親辦理喪事。父親的死對她來說太過于突然,至少她是這么覺得。可是回想到先前父親的一句“樹離了根還能活嗎”,肖傳晴隱約感覺到父母一定隱瞞了她什么。她問母親,可是一提起父親,母親的淚水就模糊了眼睛,聲音也哽咽了,說不出話。   母親不語,她就去問村里的人,可是村里人看她的眼神里充滿著不屑和厭惡,就像面對一個渾身散發惡臭的乞丐。也不對,他們從不會嫌棄這些。只是這種感覺她太熟悉了,在她的幼時,自從父親送她去學校讀書的那天開始,她就時常能感受到這種氣息,有人尖酸刻薄對她冷嘲熱諷,有人對她充滿敵意,甚至不需要什么理由。如今,數年前的一切彷佛在瞬間如洪水般朝她涌來,她試圖用身體抵擋這些洪水猛獸,可是毫無作用。她抬起拳頭反抗,效果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樣,沒有保護到自己,卻使洪水猛獸愈發興奮。這使她很苦惱,自始至終,她都不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   父母大字不識,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讓自己成為父母的驕傲,她做到了;父親常常對她說做人不能忘根,她記住了,她每年都會回來,每次都會把外面的世界帶回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為什么這么多人討厭她?她看著鏡子中自己頹靡不振的樣子,一拳打碎了鏡子。從來都不會有人心疼她。   肖傳晴回到公司,卻得知陳占安有了女朋友——筱筱,公司的財務經理。可是她的心情已經起不了什么波瀾了,她平靜地走到辦公室向公司請了長假回去休息,她十分清楚以目前自己的狀態留在公司只會越搞越亂。平時的她連話都不愿意多說,為的就是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更何況是現在,休假對她才是最合適的選擇。她又覺得自己不可原諒,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而愛情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她只覺得心里難受,身體像是在期待著什么東西,就仿佛是身體的某一部分遺失了,而現在它們正漸漸靠近,互相發出訊號提醒著肖傳晴。   最近一段時間,李牧在酒吧和健身房都等不到肖傳晴,他并不知道她的家里發生了什么事情。在肖傳晴的認知里,這個大男孩似乎沒有什么時候是不快樂的,她記得在酒吧里,李牧說過快樂誠可貴,及時行樂才是人生第一大哲學。肖傳晴當時笑而不語,可是現在腦海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來,使她的心如百蟻噬啃般難受。   她一進門便脫下了高跟鞋,在一把椅子的邊上坐了下來,她將兩膝緊靠在一起,把剛剛被鏡子碎片劃傷的雙手放在大腿上。她想起了早前那個夢,她想到貴人握著她的手走向古廟,似乎現在還沒有睡醒,一切都是假的。可是隱隱作痛的手掌使她意識到一切是真實發生而非夢境。   這些天的晚上她總是會失眠,每當深夜里失眠的時候她都會回想一下前一天晚上做了什么事情、吃了什么東西,然后第二天晚上盡量避免碰到這些東西、不去想這些事情。她甚至換掉了被子,新買了睡衣,卻無濟于事。她漸漸發現,每晚睡前她都會合上眼睛,除此之外,身邊所有的東西、她的所有的習慣都改掉了,她苦笑:這大概就是獨孤吧。   凌晨二點十二分,肖傳晴正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努力地入睡時,手機的屏幕亮了,是李牧打來的電話。早前李牧發過很多條微信,無一例外都被刪掉了。現在看到李牧的電話,肖傳晴的心里居然生出些期待,是的,她的身體期待著見到李牧。   “喂。”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真的很抱歉我現在才知道。你還好吧?”   “喂。”   “我知道你很難受,沒事的,什么坎兒我們都能過去。我們為活著的人而活,不是為死去的人而活著。”   “喂。”   “肖傳晴,開門吧。我在你家門口。”   “什么?”   她打開門,看見那個生著娃娃臉的大男孩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瓶酒。看到她,他小心翼翼地說:“我見你在酒吧經常點軒尼詩vsop,我就帶了一瓶來。”   肖傳晴驚喜多于意外。喝點酒,把心中的情緒哭出來就好了。李牧是這么和她說的。肖傳晴確實也這么做了。今晚的酒她覺得格外的有味道,聞著李牧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不僅倦容頓消,更有一種精神煥發的感覺。肖傳晴回過神,發現自己正在一片煙云迷霧之中,已不見李牧的身影,她依舊往肚子里灌著酒,有羽化登仙的既視感。   她感覺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回過頭,看到的是小時候的算命老人。老人張口說,跟我回去吧,這里太臟了。肖傳晴哭了,哽咽著。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突然闖進來的男子拽走了。是陳占安,是他!男子笑著把肖傳晴抱到床上,肖傳晴一把抱住男子不肯松手,頭埋在他的胸前哭出聲來。是委屈的淚,也是幸福的淚。   等肖傳晴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睡了好久,她感到很舒服。環顧房間,只有幾個空酒瓶和兩個杯子證明著李牧來過。   第三天,肖傳晴收到一個快遞,寄件人寫著李牧的名字。她拆開一看,發現里面只有幾支香和一張紙,紙上寫著一句話:這幾支香是我從老家帶過來的,它的安神作用很好。不要委屈自己,快樂誠可貴。這幾天我要去國外處理一點事情,等我回來。   6   你并沒有等到他回來是嗎?   我見肖傳晴的情緒臨近奔潰,便開口搶在她的前面把事情的結果說了出來。李牧當然沒有回來,而是在機場被我親手抓到了。李牧,江湖上都叫他木公子,一向以溫文爾雅的形象出現在人面前,實際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在肖傳晴說起那幾支香的時候便證實了我的猜想。   母子香,是一種新型毒品。它和一般的毒品不同,母子香不會使人沉迷上癮。并非說它沒有危害,這恰是它最可怕的地方。只有“香”和“水”混在一起使用的時候才會產生反應,所產生的效果完全是在透支身體。你的身體越強壯,你所得到的快感就越大。李牧本身就是個癮君子,在日常生活里他就把毒品當作食物,一般人誤食一兩次也沒有關系,因為你缺了一支“香”。肖傳晴就不一樣了,在他和肖傳晴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把藏了毒品的水給肖傳晴喝下了。隨后,又把“水”灑在身上,不斷接近肖傳晴,等到她習慣了這種環境便把香給她。事實上,“水”根本就沒有味道。她聞到的香水味完全是大腦所產生的幻覺。   從健身房的第一眼起,李牧便想得到她,這個念頭充斥著李牧渾身上下。于他而言,肖傳晴父親的死就是一場東風,這個時候是肖傳晴意志最薄弱的時候。李牧在打聽此事時又意外得知她暗戀已久的人有了女朋友,這更使李牧抓住了時機。   我看著肖傳晴渾濁不堪的眼睛,告訴了她這些事情。我相信肖傳晴自己潛意識中也嗅到了陰謀,她又堅持告訴我說她在家里養了只小鬼,是那只小鬼害死了小安和筱筱,讓我快去抓鬼。   不,你家里沒有鬼。我回答她。   不可能!是我家里養的小鬼害死了小安。   肖傳晴驚恐地說出了這句話,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訴她,那只小鬼實際上就是她自己,是從鏡子里走出的自己。為什么別人都有人愛有人陪?為什么只有你這么努力卻什么都得不到?為什么你的親人離你而去,你的村人也對你充滿敵意?肖傳晴的腦海里冒出的這些聲音,使她的恐懼和自卑被放大到了極點,被嫉妒和憤怒沖昏了頭腦。   那一晚肖傳晴看到的男子并不是陳占安,而是李牧,陳占安是她在吸食毒品的時候所產生的幻覺。李牧準確地把握好時間,這也說明李牧絕非第一次做。玩弄女子的身體,李牧并不覺得有趣,他更喜歡征服女子的靈魂,蠱惑她們的靈魂。   我一直想不通鬼沖到頭破血流墮入輪回想為人,而有些人卻放著好好的機會不珍惜裝神弄鬼。肖傳晴或許真的是天上的仙女,只可惜魔鬼的爪牙在天使尚未成長之前便伸向了她,天使的羽翼被烏煙瘴氣所污染,天界之門也因此緊鎖上了。   可是我向來是不怕鬼的,不要說世界上沒有鬼了,就算真有,也沒有人心可怕。   可是我寧愿世上有鬼。   作者簡介   黃傳安,1998年生,河南固始人。文學愛好者,工程管理專業大三學生。筆名星辰海人,偏愛小說,瞄準社會現象,窺視世相百態,關注心靈問題,以人性寫文。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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